舞雩

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。

【薛晓】野风

给 @巳九 九太的>>> 配的文

魔道祖师:薛洋x晓星尘

可当无差 毫无警告 童叟无欺


1

义城终年大雾,飞沙走石的山谷风呼啸,迷雾无动于衷。

狭长小道,从杂草丛生走到稀疏,举目尽是断壁残垣,一只阴力士的人头被风骨碌碌拨弄去这边,又骨碌碌地滚落到那边,脸上披红戴绿的颜色,尽数被黄土蹉跎。

成群结队的走尸僵硬跃动,脚后跟摩擦在剥落碎石的砖地,咔嚓,咔嚓,咔嚓,像走向断头台的囚车车轮,碾断了待罪者的脊梁骨。

这些年来义城就是如此,一潭死水,走进来的人不曾走出去,落入波心的石子溅不起半点水花。

有一天,迷雾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说不上悠扬的笛声。

声音拆散在风里,断断续续,微弱难继。

但足够让薛洋听清了。

在笛音彻底消散前,原是靠着棺材打盹的他,迅速睁开眼睛,歪着头想了一会儿,霍然起身。

薛洋往棺材里瞥了一眼,抬手敲了敲棺材壁,“道长,来客人了。”

他说话时带着一点笑,露出的虎牙让他看起来像个稚气莽撞的少年,苦等许久的期盼,欣喜与杀意映现双眸。但他很快便将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用白色绷带紧紧缠起,分毫光芒不露。

薛洋走出义庄没有关门,像是去去就回,配剑露在裹藏的黑布之外,能看见青铜色剑鞘,与镂空的霜花纹路。


2

朝夕相对数年,薛洋模仿晓星尘言行极像。

多得是时日观察,晓星尘端菜盘时喜欢用手指托着底部的小动作,买菜被小贩要高价时紧皱的眉和涨红的脸,宽慰阿菁时的温柔口吻,听薛洋说笑话时微微勾起的嘴角,说话时总要想一想,再温言细气地慢慢说。握惯剑柄的手指轻轻握过薛洋递来的苹果,小心翼翼地摸一下,笑道:“像个兔子。”

他陪晓星尘夜猎,大多时候他将手抱在胸前,看银星乍现,霜华光采流转,说上几句道长好生厉害的俏皮话。偶尔兴致来了,他便拔出降灾,模仿晓星尘的剑法。

晓星尘师从名门,剑法大气磅礴,薛洋野路子出身,全凭聪慧横冲直撞,起先学得有劲,过后又嫌招式规矩得索然无味。

奈何见得太多,晓星尘剑法的皮毛架子硬生生嵌入脑海,容不得他选择。

桩桩件件深刻如刀凿,可见薛洋实在太无聊。

有时猎毕妖兽,晓星尘仍舍不得回义庄,他喜欢走到义城另一端。那儿空旷,有个古井,几级青砖石台阶,站在上边呼呼的风迎面吹。

晓星尘会问薛洋:“今晚的月色好么?”

薛洋骗他:“好什么呀道长,连一颗星星都瞧不着。”

于是晓星尘温柔地拆穿他的把戏:“我想一定很好。”

“道长怎么知道?”

“有月亮的时候,连风也特别安静。”

站久了薛洋觉得无趣,却也不吵着要走。

他开始模仿晓星尘沉思时的表情,月色下晓星尘的侧脸显得有些忧郁,道长陷入了沉默的怀想——全都是一些薛洋觉得可笑至极又不值一提的事。

薛洋学着晓星尘握剑的仪态,微微昂起头,侧着脸,任由黑透暗红的衣袍被夜风吹起。他爱极了这种颜色,像是层层叠叠的血染成。而晓星尘喜着素衣,即便上边沾了一瓣梅花,也能让人触目惊心。

风拉扯着晓星尘裹眼的绷带,他忍不住抬手去摸,在快要触到眼睛那瞬又收回手。薛洋从前见过晓星尘几番如此动作,道长眉头蹙起,手指颤抖,表情却又平静释然。

有一回他直接发问:“道长,很痛么?”

晓星尘向他说话的方向侧过脸,手重新搁在膝上,露出了安抚的笑容,轻声道:“早就不疼了。”

被风抖落的绷带,一头缠绕晓星尘手臂,另一头则飘荡向更遥远的岁月。

初见时,少年被唤了一声成美便黑下脸,无暇多看那双璀璨如星的双眸。


3

成美的字,是金光瑶为薛洋取的。

成字端方,美字灵秀,念起来有种跌宕的好听,薛洋却很不满意:“我是小流氓,又不是君子,为什么要成人之美。”

金光瑶劝道:“薛公子有所不知,这个字意为君子成小人之美,就是全天下的人,都来成全你的美。”

薛洋皱眉:“是这样么?”

后来还是勉勉强强地应承下来,每一回听到总要不高兴。

在义庄落脚那几年,他从未提过自己姓甚名谁字何物。他的名字,比世上最强大的传送符更要威力无穷,能将人从温馨的好梦中连根拔起,再次丢回被马车生生碾断小指的七岁黄昏。

温馨都是假的,还有什么是真的?

晓星尘通情达理,从未追问薛洋,一贯只用“你”来称呼。但阿菁不一样,缠人的小瞎子总是叫他讨厌鬼,死东西,喂喂喂你打哪儿来的,你爹叫什么?你娘是谁?总有个姓吧?

薛洋耐不住烦,“好好好,我叫手可,行了吧?”

阿菁追问:“好生奇怪的名,哪个手哪个可?”

薛洋给她翻一个白眼,正想用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几下,才想起全无必要。

手可摘星辰。

晓星尘先笑起来,“阿菁,他同你开玩笑呢。”

幸好薛洋会念的那几句诗都是听金光瑶说的,不知道还有一句诗叫听履上星辰。

阿菁眼皮直打架,没说上两句话就去睡了。只剩薛洋和晓星尘还在干坐,薛洋的市井笑话像是说不完,晓星尘静静地听,实在忍不住,还是笑出声来。

凝视晓星尘弯起的唇角,薛洋忽然有个极为荒谬的冲动,却是这瞬间他唯一想说的话。

“道长,你能不能……唤我一声成美?”

无父无母,更无师长,字是一个不怎么靠谱的朋友起的,我很不喜欢,每一次听到都想将他的喉咙划得稀巴烂。但如果,如果你能这样唤我一声,我想……

晓星尘缓缓转过脸,笑意荡然无存,神情冷凝,汩汩鲜血自空洞无物的眼眶中涌出,染红了洁白的绷带。

薛洋哈哈大笑起来,好梦总是要做到头的。


于是他就真的醒了。

睁开眼睛才发现他昨晚歪在墙上睡着了,身上还盖了一件晓星尘的外袍。

听得动静,晓星尘向薛洋走来。

薛洋仰起头打量晓星尘,开口道:“怎么了这是,道长为何这般脸色?”

他玩味一笑:“莫不是我的什么真心话被你听了去?”

“诸如我十分倾慕道长,想和你长长久久地过日子之类的话?”

他在试探。

“你又说笑。”道长的神情有些惘然,有几分怜惜,有几分心疼。更多的,薛洋瞧不出来,因为多余的情绪,他自己亦未曾懂得。

“我听你唤了几声娘亲。”晓星尘道。

阿菁蹦蹦跳跳探出头,“还喊了几声哥哥。”

薛洋顿了一下,懒洋洋地挑了挑眉,拉长声音嚷道:“哎呀呀,你们这可就是血口喷人了啊。”


4

那日过后,晓星尘寻了个契机,问薛洋能不能替他挑支毛笔。

晓星尘苦笑道:“我眼睛不好,你是知道的。”

薛洋耍赖:“买那玩意做什么,我不去,你让小瞎子去。”

天不遂人愿,那天他还是抽到了短的树枝,不情不愿地挽着菜篮子出门买菜,找遍邻村,找不到一根毛笔,他御剑行了好远的路,才在镇上见着一家笔墨坊。

纯粹威逼,毫无利诱,薛洋用最便宜的价格弄到了一支号称上佳的毛笔,长羊毛,白牛角。

他回到义庄后将笔往晓星尘手里一塞,拉开一点衣襟扇风,嘴里抱怨道:“热死了,累死了,道长你不知道,我为了给你弄这玩意,吃了多少苦头。”

晓星尘信以为真,一脸歉意道:“辛苦你了,多谢。”

“我不管,晚饭你得把小瞎子的鸡腿给我。”

晓星尘笑着摇摇头,问道:“墨呢?纸呢?”

薛洋很是无辜:“你没让我买啊。”


“无事,沾了水在地上写也一样。”晓星尘安慰他。

薛洋才知道,晓星尘原是想要教他识字。

晓星尘悬腕运笔,在看不见的地方指点道:“不是星辰的辰,是轻尘的尘。”

晓星尘目难视物,再加上水沾上地面便化开糊成一团,很难瞧出到底写的是什么。

薛洋蹲在一旁,嗯嗯喔喔地应付,晓星尘所写的,在他眼里,都像画符。

待把自己的名字教完,晓星尘又新写了一个字。

薛洋随口问道:“这什么?”

笔力遒劲,即便字形难辨,仍会让人联想起诸如铮铮铁骨,傲雪凌霜之类的形容。

晓星尘神色一瞬有些惆怅,慢慢道:“朋友之名。”

握笔的手顿在空中,一滴水聚于笔锋,骤然落下,敲击地面后很快化开,像流不出的泪。

薛洋的目光渐渐沉下去,变得幽深而阴鸷,咬紧牙关,双拳捏得硌硌响。


他怎么会不知道买笔就是为了要写字。起先只是要一支笔,有了笔就要有纸,还得有墨,有砚台,或是笔架。就像最初只想要一碗药,再到一顿饭,而后是一颗糖,一个怀抱,甚至是一个家。

多奢侈。


5

寻到锁灵囊存好晓星尘的残魂后,薛洋重新将屋子收拾了一遍。这段时日他时常这样,暴怒起来一顿狂砸,平静后又自个收拾残局。晓星尘自刎了,阿菁跑了,留下他一个,但以后呢,以后某一天,这屋子还会重新充满欢声笑语。

这次他主要收捡一些晓星尘的物事,想和晓星尘的尸身一块儿放到棺材里。等道长的魂魄修补好,东西也不必再买新的。

做人要节俭,有个人曾经教过他。

老子不缺钱,当时他还嘴道。他做小孩儿的时候窘迫,后来仰仗金姓朋友,有杀不完的人和花不完的钱。他用朋友心心念念的阴虎符作筹码,传信过去,你的成美想要一个修补魂魄的法子,未有回音。演技精湛的朋友四处登台,自顾不暇。

在翻捡晓星尘旧物时,薛洋意外在晓星尘一件不常穿的道袍里发现了一叠纸片——他最后还是为晓星尘备齐了笔墨纸砚,就差笔架没买,因为找不着好看的,为此他非常恼怒,砸了半个笔墨坊。

纸片上只是反复写了两个字:辰和尘。

读音是像的,晓星尘一直以为薛洋识字不多,分不清这两个字。

在那个长长久久,有关团团圆圆的梦里,晓星尘还一直担心他没学会自己的名字。

薛洋跟了金光瑶几年,人又聪明,就算字写得不好,多少认得清轮廓。他当然知道辰和尘不是一个字,辰似天际的星般遥远,尘缥缈在寰宇之中不可把握——全都是薛洋可望不可即的事物。

他整个人一下子炸裂开来,对着虚空一顿狠踢,抡起拳头哐当哐当地猛砸棺材壁,放肆哭泣似七岁孩童。

失去力气后,薛洋再次恢复了平静。

“晓星尘,你起来吧,你一起来我就跟你学写字。不然,我就要把那间笔墨坊一把火都烧啦。”


6

当蓝忘机的避尘当头劈来时,薛洋直直伸出手去,怒吼道:“还给我!”

谁也不明白,他要的不是霜华,不是那颗舍不得吃的糖,甚至不只是晓星尘的魂魄。

这场梦早该醒了。

他想起晓星尘教他习字那天,自己强按怒容,气哼哼地追问:“这个朋友对你很重要?”

晓星尘颔首。

“那我呢?”薛洋又问。

晓星尘久久不说话,像是要思考一阵,最后露出笑容。

“你不一样。”

“那我和阿菁呢?”薛洋再问。

晓星尘答他:“阿菁是阿菁,你是你。”

道长笑起来很好看,让人想起很安静的风和很好的月亮。


旷野里的风一年接一年地吹,人如牛马,生生死死,一世有一世的告别。

记忆短暂,许多人事留不过百年。

没吃到的糖最甜,触不到的双眸最明亮,像轻尘一般缥缈,似星辰一般璀璨。

那天晓星尘同薛洋又说了一遍,“你不一样。”

Fin.

题目&BGM:野风 (歌词用在薛晓我不多不少给个满分)

——————

投喂 @十二月田  辛勤劳作的老师 这种彼此轮流接活 插空投喂的行为 被人称为——网路时代的二人三足。

乱写的,九太的画面内容远不止我所理解的那么狭隘,我自己背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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