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雩

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。

【薛晓】暗灯

*和九太 @巳九 的看>>>【】写画系列之二

*可当无差,搂搂抱抱什么的不像话

1

薛洋七岁那年丢失痛觉,此后一直在寻找。

他清晰记得那个马车呼啸的黄昏,稚童左手手骨全碎,软塌如烂泥。钻心之痛是事实,他曾经真切感受过,疼痛延伸向昏厥与死亡。而后,这种感受就像被小刀凭空剜去,徒留空空无物的大洞,他知道自己失去的不仅只有小指。

薛洋尝试在杀戮中唤醒感知。他微微动动指尖,眼前人便断掉几寸骨头,踝骨,膝关节,大腿骨,他用手掐起那个可怜人的咽喉,语气轻巧地问:“很痛么?”

那人眸中流露祈怜神色,连连点头。

薛洋的手指又动了动,咔嚓咔嚓,伏在地面的人慌忙又摇了摇头。

薛洋皱眉:“那到底是痛还是不痛,你存心耍我?”

他不耐烦地又叩了叩手指,咔嚓咔嚓咔嚓,似有一条看不见的蛇在咀嚼,吞进骨血,吐出残渣。

最后一声咔嚓响自咽喉传来,那人彻底咽气。

他细细观察那人死前系列挣扎,努力捉摸被遗失的知感。并无成效,疼痛于他而言仍是空白。

而后他很快厌倦这类游戏,改为用降灾割去罪人舌头。

痛感不灵听起来是件好事,但拥有感知痛楚的能力,会显得更像活人。

 

2

在薛洋眼里,晓星尘是个对疼痛相当敏感的人——痛天下苍生之所痛,听起来无耻又无聊。连小瞎子走路不小心摔个马趴撞到头起一个大包,晓星尘也要安慰她老半天,用药酒给她揉额角,嘴里明明是要宽慰她的,又说不出很讨巧的话。道长从前是带过师弟师妹不假,但前事久远,业务生疏。

靠在一旁的薛洋,觉得这一切都不可思议,阿菁的眼泪和晓星尘的温柔,全在他理解之外。他粗声粗气地打断晓星尘的词不达意——再这样下去,阿菁诳道长唱小曲也有可能,“给小瞎子吃点糖不就好了,总这么哭哭啼啼的,吵得我耳朵疼。”

见晓星尘揉药酒的手一顿,薛洋叹气,大步走来,翻出自己装糖的小罐子倒出几粒来,就跟灌毒药似的塞进阿菁嘴里。“算我借给她的,道长你可要还啊,不能赖账。”

晓星尘笑说:“你就是嘴上小气。”

薛洋驳道:“道长你对我有很大误解,我这人心里也不豁达。”

晓星尘又笑了。那天晚上睡觉前,薛洋得到一小把糖。

他把糖装到罐子里,在耳边摇晃,声音清脆,似有人在和悦说话。

 

3

义庄里的饭,一般是薛洋和晓星尘一块儿做。薛洋不太喜欢买菜,但做菜还算有些心思,口味也勉强,连阿菁都挑不出特别的不是。

薛洋切菜时心不在焉,一菜刀下去准确避开萝卜切到手指。切到就切到了,像剪刀割开棉花,没什么感觉。晓星尘在旁边洗菜,全神贯注。

薛洋突然起了别的心思,举起手指唤了一声:“哎呀。”

晓星尘果然停下手上的活,转脸向他:“怎么了?”

薛洋放软声调说:“刀割到手了。”

晓星尘伸手来摸,一手黏糊的血,皱眉道:“伤口这么深?你等等,我给你包。”

他取来绷带,低下头,摸索着为薛洋上药包扎,一道刀口,缠了好几圈。

“道长,好疼呀。”薛洋说这话时情真意切,更多源于想象。

晓星尘安慰他:“很快就好。”

晓星尘俯身低头,领口处露出一段白皙后颈,薛洋视线落在上方,他知道人的骨头就属那儿最脆弱。他抬起手,不动声色地控在晓星尘后颈之上,缓缓注入灵力,仿佛随时会狠狠掐下。脆弱带来美丽,美丽通往毁灭,他幻想当咔嚓声从晓星尘的咽喉传来,那时道长会说痛,还是不痛?

“好了。”晓星尘直起腰,他将薛洋的手指包得像个纺锤。

薛洋收回手,他和晓星尘的脸在一瞬间凑得很近。

好似一朵染血的棉花塞进喉咙,薛洋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,他想要伸手去摸一摸晓星尘蒙着绷带的双眼,最后他只是用鼻尖轻轻蹭了一下晓星尘的脸颊。

晓星尘早已习惯他爱这般撒娇,于是哄道:“别怕,这几天你的手都不要沾水了。”

旁人都当薛洋忍耐力惊人,断骨戳心也不过挑挑眉。

曾经他也识得疼痛滋味,只是那时尚未遇见疼他的人。

 

4

那个雨夜薛洋没有同晓星尘去夜猎,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直到暴雨渐小而后停。

晓星尘仍然没有回来。

忽然听得外边有人叩门,阿菁睡熟了自不会去应,薛洋跳下去把门猛地拉开,晓星尘整个人几乎摔进他怀里,显然是已经站不稳的样子。

薛洋推了推他,唤了几声:“道长?道长?”

晓星尘靠在他肩头喘了几口气,算是应了。

这样子自个儿能回来就不错了,薛洋弯下腰将晓星尘抱到里头去。那人像是撑着一口气回家来,一挨着薛洋就不省人事,一只手垂下来晃晃悠悠。

薛洋抱着晓星尘坐下,心中暗自揣测,晓星尘的剑很干净,身上也没伤,大概是吸了点尸毒。他在晓星尘怀里胡乱摸了几把,动作算不得温柔,翻来翻去,晓星尘外袍也被他掀了半边,摇摇欲坠,滑落下来遮了一只手。

什么也没摸着,想来晓星尘若是自己带了药,早该吃了。于是便将自己留着当糖磕的解药倒出一颗,喂晓星尘服下。

晓星尘的身体热得烫手,薛洋用手背去触碰晓星尘的前额,同样的滚烫。

人生病了,该怎样照顾?薛洋从未做过这些事,当下就想把晓星尘摔在地上自己上床去睡了,但那人灼人体温压在身上,竟莫名生出几分沉甸甸的重量。

薛洋一手托着晓星尘的头,另一手搂着他的腰,脸颊贴在那人前额——他自小身体就要比旁人凉些,或许这样晓星尘能稍微好受一点。

他一直没有放手,这让拥抱显得格外漫长。

已是夜半,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,灯火暗淡,转瞬将熄,薛洋可以轻松甩出一张火符但他没有。

如果这是一个梦,见了光就是要醒的。

他用脸颊一点一点去蹭晓星尘的额头,心里在想,要是晓星尘有一天死了怎么办?可能道长会变得很乖,再也不说诸如救世的可笑话,这让薛洋有些高兴。但人死了,身体也就变凉变硬,抱在怀里就再没有热度,这么一想,又不太欢喜。

贴身相拥,薛洋一低头就能吻到晓星尘的唇。但他还不想这样,至少今夜不想。对于两个人为何亲吻,为何欢好,他关心,也不太关心,他在乎的事比这些炽热遐想更要深远悠长。

他将晓星尘抱上床睡好,想着是否该去弄点水来给人擦擦脸。晓星尘微微动了一下,手像孩子一般虚虚拢成拳头。

薛洋觉得好笑,好玩似的将自己的手指塞进晓星尘掌心。

他被菜刀切伤的口子结疤不久,被晓星尘掌心的薄茧蹭到,有些酥麻的痒感。早年逝去的感受点滴袭来,想要去捕捉却发现又已淡忘。

“你在吗?”听得晓星尘迷迷糊糊问了一句,随即薛洋的手指被骤然握紧。

薛洋走不掉,干脆在床沿坐下,看着晓星尘的睡颜,嘟囔道:“道长你可真是会说笑,我不在这,还能去哪?”

这话说起来还是他平常的埋怨腔调,声音倒是低了许多,他怕吵醒晓星尘,也怕吵醒自己。

被需要不意味着可以拥有。

 

5

后来晓星尘又问过薛洋一回那句“你在吗”,那时他担心薛洋,所以从家里走出来寻他。在晓星尘问话时,霜华剑刃自宋岚胸前贯心而过。

薛洋路过口不能言的宋岚,挽起他的菜篮子,带着得意的笑容走向晓星尘。也就短短几步,这瞬间他恍惚觉得,他路过的不仅是死去的宋岚,还有许许多多无从挽救无法弥补的年月。在他走向晓星尘时,他甚至路过了晓星尘本身。

雨夜琳琅,灯火微弱一如旧时,薛洋抱着僵硬的晓星尘坐在阵法里,符文被他写了又擦,零落得不成样子。他又用脸颊去蹭晓星尘的前额,冰凉触碰另一种冰凉,他温声细气地哄晓星尘起来,转瞬又声嘶力竭地骂骂咧咧。

突然,薛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,甩手哗啦啦燃起无数张火符。

屋内顿时亮如白昼,和梦境相比,此刻的光景更为逼真写实,容不得任何人躲进梦中的温煦,亦不存在醒来劫后余生的快慰。

许多年前的那份失落的感知如丝缕般被缓慢拧成一股,最后揪成了被系在心尖上的绳,绳的另一端有万马奔腾。

在那个灯火暗淡的夜,薛洋始终是醒着的那个人,连梦也奢侈。

他这辈子失却的,除了疼痛以外从未返还。

Fin.

______

严肃一蛤;有小仙女推荐我看别的太太的故事时,发现两个故事开头简直对撞了。这件事在撸否上是非常敏感的问题,作为后发的故事,必须非常认真严肃地说,我的故事在原著基础以外不存在任何借梗、抄袭的行为。虽然写得很稀烂就是了,也希望这件事,不会给对方太太带来困扰。斟酌过后,开头不会作出改动,因为问心无愧,只能说是纯属巧合,感谢大家理解。

以后随缘掉落之三,我和九都是言出必行的人,手速也ok快,(她比我快得多 估计还会有的^^

疼痛梗和 @十二月田 老师讨论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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