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雩

*“如果你不是生活中真正的伤心人。”

*一个片段

我们再沿沱江走，游小灵峡，那儿山上有佛光，守个十来天一定看得到。

 

我们就在这儿停下吧。梅长苏说。

蔺晨让船靠岸。

夏夜风仍是凉，他们并肩坐在岸边，看小船儿摇晃，摇碎星光。月色暗淡，山的影子像夜里彼此追逐的兽，江水不知深浅，孤独也可以美好。

蔺晨捏了捏梅长苏身上披的衣裳，很薄，远远不够抵御夜风寒，过不了一阵或许他便要咳嗽。

梅长苏笑了，他说，你别担心我。

蔺晨应答，好，你也别害怕。

这句话答得全无章法，担心什么，又害怕什么。

眼前有几点斑驳亮光，随风从这边倏忽一下飘过那边，似火星。

给你抓萤火虫玩儿好不好，蔺晨说。

梅长苏婉言拒绝，怕是有些过年纪了。

惺惺做出老态无疑是可耻的，仿佛怀揣满腹浑浊恶臭的人生经验要同后来人讲述，钦定他们走这条路，避开那段桥。但有些情绪，过了某些岁月，便无法再从头燃起。夜里一点火，灭了就是一地晦暗，别再问温暖过谁。

他们都不说话了。

一开始，二十来岁的时候，他们以为彼此是相爱的，于是一切别离都产生痛苦意义，谁也畏惧说不出口的永别。多年后他们发现，彼此的确是相爱的，爱虚无又庞大，漂浮在情欲之上，那些对烛读共枕眠的安静夜晚，细细碎碎，点滴铺开深刻。

琅琊阁落雪的夜，蔺晨摸着梅长苏不省人事的脸，一定有些心疼。蔺晨远走南楚时，金陵大宅里的梅长苏，也一定有些挂牵。

有一点温情已很好。

蔺晨凝目幽黑江水，开口道，从前怕你走，实在是我太自私了。

梅长苏早应死去，在梅岭，在琅琊阁，在北境，余生都是偷来的。自他迎来改名换姓，筋骨俱碎的新生，命运的黑幕早已笼盖他，纠缠他，偏偏又要让坠入深渊的人高举一握赤焰火。

他们赞他聪慧，白骨深处多残忍。

梅长苏轻轻摇头，说，蔺晨，你很特别，你对我来说很特别。

蔺晨一笑，说，我知道。

如果有一天梅长苏不在人世，蔺晨想，自己不会有多少难过，因为那一刻的梅长苏已彻底获得安宁。没必要为自己的不能再拥有感到遗憾，悲欢旧事历历，同望一江水已是至完满。

但在年少时，当他结束徒然无功的救治，收起轻浮嬉笑，将脸贴近梅长苏的冰凉手背，热泪沾在冷硬的指骨节，其实也有过心酸。

命运多少无奈，感慨时不过叹一口气，遥指江上月，淡然说一句，不如就这样算了罢。

蔺晨握过梅长苏的手，说，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，你可以自由去任何想去的地方。

而我会过得好。因为我是一个很好的人，无论在哪里，都可以获得幸福。

梅长苏回握，笑意清冷，他说，今晚，不会再有我更想去的地方。

分开需要多少理由，昼短苦夜长，何不秉烛游。

Fin.

————

 @迎灯  很多年（？）前想看的蔺苏北境归来后旅游梗（灯妹心中OS：等一等，这种展开我一点都不想看！）

最后一句来自 @平岸小桥千嶂抱  朋友给我的留言。她的评论让人感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