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雩

*1个大纲体原闯（原型被我洗掉了）

杀手自幼无父无母，长得很漂亮，年纪轻，心高气傲。功夫很俊，下手狠辣，擅长暗杀和自保，凭借桃之遥遥的绝招名震江湖。

杀手隶属的门派叫无心派，意思是生死之外无大事，凡事不可动真心。无心派世代信奉拜天君教，但凡是诋毁天君的人，无心派都容不得。

杀手没有朋友，把他从桃花堆里捡到养大教他功夫的师父碧血桃花是他唯一的亲人。很不幸，他的师父死在一次任务里，尸骨无存。杀手承袭了师父的名号和桃花玉佩，跪在天君画像前陷入了漫长的消沉和悲痛。

其时无心派得知誉麓宫门下有位幻术师撰写天君和近侍的情爱话本，引得江湖众人热议纷纷，对天君多有诽谤。教主大为震怒，请杀手出马销毁话本，了结幻术师性命。想要化悲痛为愤怒的杀手，在意兴阑珊中接下任务。

从江湖百晓生处，杀手得知幻术师默默无闻，武功平平无奇，但话本却流毒甚广。出于好奇，杀手勒令百晓生交出话本，彻夜苦读。

杀手对诋毁天君的话本充满恨意，却对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欲罢不能，一时间他既恼怒狡诈的幻术师又痛恨自己。岂料看至结局，才发现被百晓生摆了一道，话本的结局少了一页，停在了近侍问天君到底对她是否从无真情，而天君尚未回答的地方。

杀手从小没正经上过学堂，只是比较聪慧，行走江湖时学了一些字。吃力撰写一篇文评用千里箭射去话本的刊发地乐乎亭。没有得到幻术师任何回应，倒是得到从前爱慕过的江湖第一美人的讽刺，心中更添一份对幻术师的怨恨。

带着对未完话本的执念，杀手单枪匹马打至誉麓宫，意图暗杀落单的幻术师。但在出手的瞬间，他有一点舍不得，因为他还没见到常年戴面具的幻术师的真容，也来不及看完那个故事。

没想到他的杀招被幻术师突然出现的朋友们格挡了。幻术师的朋友们是江湖里几乎不问世事的隐士高手，此刻却为了幻术师和杀手大动干戈。杀手由是更痛恨幻术师的蛊惑人心。

幻术师转过脸，杀手见到他的眼睛，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杀手从幻术师的眼神里读出怜悯，一时间既愤怒又心悸，头一回失了手，幻术师逃走了，杀手自己受了重伤。

杀手在师兄处养伤，回想起幻术师，处处可恨。师兄将从杀手怀里取出的染血话本交还于他，杀手愤然投了火盆，不知为何又舍不得，忍痛从火盆里捞出话本。不顾重伤未愈，吃力翻查字书，为幻术师撰写多篇批评文字，力证天君清名。师兄提出要回禀教主，增派人手围歼幻术师，被杀手断然拒绝。师兄觉得杀手因为丧师之痛彻底疯魔，事事不可理喻。

杀手的文评得到江湖中人和誉麓宫几位大弟子的驳斥，他不以为意，苦等幻术师本人回应，迟迟等不来，不禁黯然神伤。后来幻术师终于回信，字句礼貌疏离，杀手心中百感难言，不知为何自己竟卑贱至此。

师兄花重金请来郎中，为杀手治疗心病。郎中戳破杀手心事，直指杀手对幻术师过分在意，杀手恼羞成怒。郎中眉眼与同杀手曾经交过手的琅琊阁二弟子相似，谈起幻术师时言语惆怅。

伤愈后的杀手返回无心派，惊闻教主已派人将幻术师抓回教中，打算砍掉幻术师的手。杀手心知幻术师双手是安生立命之本，于是以自己在门派里的名望同教主求情。

幻术师的手受了伤，以幻术幻化成的面具融化，杀手终于见到了他的脸。幻术师生得很清秀，说不上惊艳，却让杀手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温柔。

杀手恳请教主将幻术师留给自己处置，说服教主说要想挽回天君清誉，销毁满天飞的话本已无多大作用，而是要使幻术师向江湖众人承认自己对天君的亵渎。教主同意了。

杀手与幻术师朝夕相处。幻术师待他礼貌且冷漠，说不上友善，也谈不上厌恶，对于话本的争论，两人彼此互相不能说服。杀手对幻术师的恨意，在相处中转化为对自己的怒其不争，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对幻术师手下留情还诸多照顾。

有位剑客打上无心派，声称是幻术师从前的恋人，勒令杀手放幻术师走。杀手心中无端涌现苦涩，艰难苦战，快要落败时幻术师出现，同剑客说自己不会同他走，只愿同杀手长久相处。

杀手震惊之中，忽而明白了自己这些时日的真正渴求。他无法原谅幻术师对天君的污蔑，又无法原谅被幻术师吸引的自己。他问幻术师是否语出真心，幻术师表示自己手伤了怎能施展幻术哄骗人。

杀手和幻术师月下对饮，心神摇荡时问幻术师，他们此前是否见过面。且同幻术师说，如果他愿意自毁话本，同江湖人澄清天君名誉，那么既往不咎，他们仍有来日。幻术师与他缠绵，对杀手的请求并不理会。酒醒后，杀手发现幻术师不见踪影，赫然反应过来其实幻术师的手伤早已痊愈，一切都是幻术师对他心意的算计。

杀手陷入狂怒，愤恨不已，连接任务三月，江湖众人一听碧血桃花之名闻风丧胆。他流连青楼勾栏，在发现自己并不精通男女之事之余，可耻地发觉每每总会想起幻术师的脸。

彼时江湖中对天君的污蔑日盛，新仇旧恨促使杀手一连撰写数篇诋毁近侍的文稿，意图激起近侍信徒们的愤怒，迫使幻术师现身。岂料只能辗转得知幻术师脱身后离开誉麓宫，不知所踪。

经多方打探，杀手终于查得幻术师下落，他决心不再手下留情。千钧一发之际，幻术师友人再次相助。杀手醒悟过来，幻术师极善操纵人心，虽然武功不高，却能让人自觉为他卖命，而自己，也不过是幻术师的棋子而已，痴心所付非人，可恨的是，自己还想念他。

幻术师喝止朋友，称自己愿和杀手独力一战。杀手头一回见幻术师拔剑，那把剑好像也曾在哪里见过。他知道幻术师即便幻术剑道齐上，也不是自己对手。他明白，幻术师是在赌，赌自己不舍得杀他。

杀手心意既清，则万念俱灰。他勉力镇定心神，对幻术师狠下杀绝。幻术师武功不敌，中了杀手的独门暗器桃花镖。趁幻术师友人忙乱之时，杀手凭借桃之遥遥离开。

桃花镖萃有杀手师父一脉传承下来的秘毒，中镖人必死无疑。杀手知道，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仇人与爱人，或许吧，他从未有心，因此不知何谓动情。

旧仇了结，旧情了断，杀手万分黯然。他回想起幻术师撰写的话本，那些他曾经嘲笑的矫情与反复，此刻都分外清晰，情之一字，从来是爱恨两难，只是当时他未堪破。

此后两年，江湖中再未有幻术师的下文。

杀手仍牵挂教主的嘱托，需要焚毁话本刊在乐乎亭的原稿，才算对天君有所交代。

某个月夜，杀手首次亲赴乐乎亭。那段话本，他一直未曾读到结局，不知道天君是否对近侍有情。说到底天君仍是天君。近侍只是近侍，情爱源于杜撰，而他和幻术师，也只是个无始无终的荒唐梦。

在话本原稿前，他见到了一个熟悉身影。原来幻术师仍存活于世。

喜悦比惊讶及仇恨先一步袭击了杀手，这瞬间他意识到，原来有些人的存在，就注定能宽慰另一个人。

乐乎亭在夜雨中飘摇，幻术师施展幻术，千万把红色纸伞悬浮夜空，隔绝世上所有的雨，像单薄而无光的灯笼。

恍惚中，杀手问幻术师，他们是否从前见过面。幻术师不答。

其实杀手已想起全部往事，实话说他不该忘记。当年他十六岁行走江湖，出师不久，被仇家所害，伤了腿。路遇一位公子，看起来比他大几岁，生得清秀，待人温柔，公子御剑载他，在一个山洞里为他疗伤。那夜同样下了很大的雨，在洞口外挂起一道帘，连绵不断的水滴，难穿不可测的少年心事。

他们互相告诉了彼此自己的名字，这对杀手来说很冒险，因为年轻，无所畏惧。分别前那夜，杀手问幻术师如何行走江湖，他对自己的杀手身份难以启齿，只说是家里开镖局，实际上，他连正经的家也没有。幻术师说，自己是造梦的。杀手不明白。

那夜杀手做了一个很真实的好梦，他出身在父母双全的好人家，知书达理，有人教他世故，告诉他永远不必学会自保本领，因为他可以一直被照顾。

原来这就是幻术。

好几年过去，他们没有再见过面。杀手打听过那位公子留下的名字，偌大江湖，查无此人，公子也没有来找过他。

乐乎亭外，杀手唤了一声幻术师从前的名字，是你。幻术师的眼神很淡然，好像记得他，又好似从未在意过。

杀手看到幻术师手上桃花镖的伤痕，那道伤疤永远不会痊愈，他不知道幻术师为何活下来，但有一点他很清楚，但凡去爱就有伤害，对别人，对自己。

他从怀里取出一枚更精致的桃花镖递给幻术师，说，如果你愿意，明晚我们可以再见。幻术师接过了桃花镖。

这枚桃花镖不是一般的镖。无心派每位杀手，入行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打造一件至毒无双的暗器，留给自己。死在别人手里，是杀手最大的耻辱。

这枚桃花镖，由杀手的师父亲手以匕首刺进他胸口，取他心头血制成。旨在教他两个道理，永远不可轻信身边人，以及记得此刻的痛楚，不能轻易将性命交到别人手里。

第二夜，幻术师如约而至。

杀手竟然感到有几分辛酸的快乐，好似过往的背叛与温柔，都能一笔勾销，他们可以从头来过。

夜幕幽深，乐乎亭方向起了大火，那个话本与那段恩怨一道全都被火舌吞没。

幻术师目光平淡地注视着火光，你做的，他的问话很笃定。杀手点头。

幻术师并不在乎梦被毁，有些美好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被毁灭，他天生就是为了一场接一场地造梦，总是有梦可做。

杀手说，你跟我走，从前既往不咎，我们从新来过，我像我恨你一样爱你，往后我会保护你，你可以自由造自己爱的梦。

幻术师摇头。他将桃花镖还给杀手，说，我来是为了还给你这个。

杀手问他，是否一切都是幻像，话本的结局，是否天君从未对近侍心动，而幻术师，从前或现在，是否未曾真心待他。

真真假假，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梦里很快乐，快乐的那瞬间就是真的，但快乐总不会长久。我从不信长久。幻术师说。如果你放我走，这辈子我们不会再见，我不会长久留在任何人身边。

他继续说，那时我手伤了，很久都不能好，我知道是你给我换了一味药，手坏了我就不能使幻术，就不会离开你。

杀手捏着那枚桃花镖，他将性命之重托付于人，却为人完璧归赵，不被爱怎会是好。话本里他嗤之以鼻的情爱纠葛，此刻汹涌而上，世事总比梦苦。

幻术师对他是怜悯是同情是厌恶还是也有过一瞬间的心动，饮酒时没有么，踏雪赏花时没有么，唇齿交缠时没有么，看夜雨时没有么。爱竟是不堪问究竟。

杀手只知道自己没法留下幻术师，也不能再一次下杀手，只好放他走。他见幻术师施展法术再次离去，没有回头。

其实在烧毁话本原稿前，杀手读完结局。天君和近侍说，你很特别。而他之于幻术师的意义，杀手此生都不会再明解。

幻术师会再换许多名字，隐姓埋名于万千门派之中，和许多人再生情爱纠葛，造梦人，原来须得先对爱滥情又绝情。那一年杀手二十岁，好似已经走完一生长路。

上天给予他好皮相，好本领，唯独欠了点被爱的天分。他想起师父教他一切，唯独不曾教他如何爱人。爱不是杀手生涯的必需品，他往后会名满天涯，除了那支心头血桃花镖，无一人事再可伤他。

（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