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雩

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。

【玉露/佑禾】芬梨道(一)

*9012年惹……

*彦佑视角


从华中区分公司到天宫大陆总部,也不过三两小时辗转,但若非为了述职,彦佑一定对此地能避则避。 

无他,离香港太近,连空气也有阴影。数年前的职场落魄,羞愧至今仍在消化,当然是在心底——同事都觉他脸皮城墙厚,可以拿颜面作鞋底。

 

出了车站,手机立马震动。彦佑瞥了一眼屏幕显示,心中叫苦连天。

“契妈,喺,我到咗。”

“之前同你讲过,旭凤去咗日本。”

“我今次唔会翻香港,而且……”

他切换回了国语:“香港早就不是二十年前你的香港了。”

因为养母蔌离的缘故,彦佑会讲几种方言,巴陵话吴语粤语混讲,时常卡壳,还是国语和英文更利索。

对方提高音量念了他几句,彦佑一阵哆嗦,将手机拿得离耳朵更远些。

“得,得,我尽力。契妈,我保证,一定帮你。”他陪着笑敷衍道,自知承诺不过又是缓兵之计。

养母很欢喜,“龙仔乖。”

温柔的昵称深藏爱意,彦佑蓦地心颤鼻酸,眼框一热,差点便要没出息地流下泪。明知这份关怀是不是对他,不好说。

他不是养母唯一的龙仔,被他戏称为小泥鳅的毫无血缘的弟弟,小名亦是龙仔。他还有一位未及相认的兄长,出自养母血脉,那才是货真价实的龙仔。

他和小泥鳅不过是赝品,用于寄托养母无处安放的爱意。可那毕竟是爱,彦佑仍旧感激。

 

这日子不能再这样过。放下手机后,彦佑在原地杵了半天,咬咬牙,给润玉发去一条消息。

“我回来了,今晚和我食蛇羹。”

隔了一阵,收到润玉回音:“自己食自己。”

这话看似对他的邀约不置可否,却是同意的意思。笑他属蛇爱吃蛇,提醒他要自己埋单。

润玉又问:“还有谁。”

彦佑斜斜勾起唇角,不假思索随手回过去:“锦觅好不好。”

这玩笑不地道,一发出他立马撤回。

“你撤回了一条消息”,系统如斯提示,屏幕跃出润玉回复:“如果你想,我无所谓。”

感受不到润玉任何愠怒或其他情绪,彦佑当真拨通锦觅号码。

旭凤外出公干,二少奶独自在港闲得无聊,激动得说要当即坐动车过来,满腔热情能从听筒溢出。

“今晚我约埋阿玉,一齐好无?”

锦觅道:“卜卜你决定。”

雀跃声音哪有介怀之意。

 

当年公司流言四起,关于彦佑看热闹不嫌事大,为彰显个人风流魅力,将名声置之度外,介入润玉旭凤锦觅二男一女大乱斗。

实则他认识锦觅,比润玉旭凤都要早许多。彼时彦佑在港念中五,锦觅还是初次返乡与友人在陌生街头失散便会眼红红的小鬼妹。

和两位少爷结下的梁子,纯属误会一场。彦佑于情事开窍很迟,成人后的风流韵事纯属后来居上。虽知锦觅美得夺目,少年心神摇荡之余仍然少份冲动。两人的友情很纯粹,因而较许多青春憾事更绵长。

此后彦佑终于遇见那个令自己一度痛苦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女人。有些人天生在情爱里命很贱,他恰巧不太走运。

 

锦觅未至,彦佑与润玉两人干坐蛇羹店。

他们从前有过在异地他乡一同并肩奋战的情谊,那些因所谓感情纠葛而生的不快,旧黄历早早翻过。

彦佑拧开自带白酒为润玉斟上,蛇羹配茅台,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。

润玉伸手去接,彦佑视线落在他腕骨处的小红鱼纹身。

眼里像是落进一把刀,一道寒光略过,心底一阵凉。彦佑咬咬牙,迟早都要面对,他和润玉,总得面对自己的命运。

润玉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滑,忽尔同他来了一句:“阿Yan,你有无做过瑜伽。”

这样清冷淡漠的人,问出这类话题,若在平时,彦佑简直要笑掉大牙。

是,瑜伽,有时命运就似瑜伽,头贴紧腿,手绕过背,忍过起初的剧痛,筋骨寸寸延展。

彦佑勉力收回思绪,他很是心慌,又来不及细想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。

契妈的泪眼与美丽面庞上刺目的疤,童年他得到过的怀抱与经受的责打,数个画面在彦佑脑海中不住回旋。

最终他开口问润玉:“阿玉,关于你母亲的事,还记得多少?”

润玉蹙起眉头,顺带连语气也冷淡下来:“你说姚姨?”

彦佑摇头。

“呵。”润玉波澜不惊道:“我十分不孝,全无印象。”

彦佑向他递去自己的手机,“廿几年前,香港有位女影星,靓绝五台山。昙花一现,只做过一部戏就宣告息影,艺名叫龙素黎,唔知Ring少有无听过。”

 

那晚,彦佑从来不知润玉也会饮得这样醉。

大少伏在酒桌,默然无语。那些酒像是尽数化作流不出的泪,堵得他眼眶泛红。

锦觅很是担心,她酒量一贯很好,白酒洋酒红酒啤酒,通通灌下去,喝趴一桌男人,自己也不会面红。

“你不要管我。”润玉同她摆摆手。

他双手攥成拳用指骨叩在桌面,勉力振作同彦佑说:“你送锦觅走先,费事旭凤又多想。”

彦佑心中苦笑,若是我送她,恐怕那只醋缸更要多想几分。

只见润玉拿出手机,连拨两次某个号码,对方无人接听。

“几点了。”他偏头看向彦佑,又自言自语道:“她已经睡了。”

“谁?”彦佑问。

润玉没有回答,只是低低笑一声。

彦佑从未见过这样凄苦又柔情的笑。

 

旭凤在大陆的司机接走锦觅后,彦佑想叫车送润玉回家。

他半扶半拖地拉扯着润玉往可上车的大马路方向走,经过一间士多店前,润玉定住脚步。

士多店里在放周星驰的大话西游,经典画面,紫霞在至尊宝的心里流下一滴泪。

“你说,至尊宝会不会遗憾先遇见的是白晶晶。”润玉问彦佑。

彦佑信口敷衍道:“是,白晶晶王晶陶晶莹,都好。现在你要听话,我同你回家。”

润玉身形摇晃了几下,勉强站直,将自己的车匙塞给彦佑:“你帮我叫个代驾。”

“这定位不太对,你搬家了?”彦佑诧异道。

“谁说我回自己家。”润玉倚在他肩头说。

 

彦佑一个人走在沉静的夜里,吹了风,酒意顿时便散去许多。

路上人影稀落,车也少,噪音沉沉拖在地上,很快又被风远远抛开。

他点开微信,编辑一条消息:“好久不见,美人是否挂念我。”群发给名为前女友的分组。他操作得很小心,怕将女孩子们拉进一个群组。从前不是没失过手,害得十来二十个人同时在群里收看他打高尔夫球和弹肖邦的视频。

“无耻。”

“你仲有面见我。”

“请问您是哪位。”

“消息已发出,但被对方拒收了。”

……

彦佑看着屏幕中一个个消息红点冒头,却又不伸手戳开。都是游戏,都是幻梦,泡沫漫天,无论是否戳破,终归要消逝于虚空。

他将聊天框界面拼命下拉,点开置底昵称,发出一句:“你在做什么?”

这条消息沉睡在他与禾姊姊的对话框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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