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雩

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。

【翔松】红粉(7)

*千禧年黑道背景


7.棘心


回应颤抖夜灯的是荧白幽光。

房内空无一人。光源与声源来自眼前贴墙木架,数台碟机在底层并排,上格砌满电视,黑白交衬似设灵。一些满屏雪花,一些暗面倒映瑟缩灯光,另些画面闪烁不定——同刘青松对视久了,影像竟似突然睁大了眼般骤然清晰起来。

嘀嘀嘀嘀,伴了沙沙雪花屏噪声,急促电报声在静谧空间愈发尖锐、近乎在耳畔轰鸣,街景人像流动切换,聚成地球形状又即刻散成星点。激昂乐声猝起乍停,场景切换至演播室背景,画面逐渐推近,一位年轻女郎衣着藕粉端庄套装,梳齐耳短发,眉眼含笑,容貌清丽。

刘青松的心颤如过电,死死捂了嘴,不许自己发出任何声音。

清脆甜美的女声悠悠响起。

“细价股事件调查报告今日公开,结论认为财政司司长无失责。”

忽尔旁侧画面又亮,仍是演播室背景,同位女郎身穿浅灰格套装,唇边挂起职业笑容。

“台风逐渐远离,额外半日假期市民各自揾节目。”

另个景框,女郎黑发过肩,着霾蓝西服,生脆播报,“宝岛震中岛南损毁严重,今晚只有一成电力供应。”

“天气方面,预测明日部分时间有阳光,有几阵骤雨同局部地区性狂风雷暴。”

诸多声像交叠辉映,不变是同一容颜。

这张脸刘青松再熟悉不过,每日都在镜中会面。

“本台主持嘉慧报导完毕,再会。”

各色新闻片段循环播放。刘青松缓缓往前一步,泪意似欲下坠。

惊觉电视墙前摆了一只孤零零的皮沙发,铺了一条陈旧蕾丝巾,前边还有一只茶几,举灯细照,茶几上摆了一只杯。

杯中竟还有茶。

刘青松伸手去探,指尖将触未触,隐隐可感余温。

全身心沉浸在震撼与哀恸中,他对身后动静一无所感。

一只手轻拍他肩。

刘青松栗然一震,夜灯跌在地上。


“妈妈。”

林炜翔自梦中惊醒。

他坐起身,冷气机工作卖力,背后仍沁了薄汗。

母亲很少到他的梦里来,不知为何,今夜又再见到她。

是温馨场景,他刚去明仁读中一,妈妈亲手为他打tie,如云长发垂过眼睛,她笑笑将发丝别在耳后,说,翔仔读中学啦,要生生性性。

林炜翔细时钟意帮妈妈梳头发,手指像在瀑布里游泳,他见过妈妈短发时的相片,认不出那是谁。林生同太太说,你看,我都说你留长发最靓,头发以后都不要再剪。太太说是,是。

梦里他同妈妈撒娇,说,mommy不要去翻工,陪翔仔去上堂。彼时又隐约知道是梦,因为妈妈好早前就辞了职。妈妈之前会上电视,妈妈曾经是大明星。林生熄掉电视同太太吩咐,你不要再做这些出街节目,朝凤会大嫂成日抛头露面,不成体统。太太又应,是,是。

林炜翔去握母亲的手,大热暑天,妈妈还穿长袖,风扇扬起她的裙摆,他的手指不经意推起她的衫袖。

妈妈手腕掐痕斑布,青紫夹红。她拥紧他,温柔安抚,翔仔不要担心,我无事。乖,去上堂,归家我帮你听写英文字。

“阿妈,阿爸他为什么要这样……”林炜翔挣脱母亲怀抱,绝望哀泣,“我不去读书,我要在家,我看着你,我保护你。”

十三岁未满岁小孩子,保护得了谁。

母亲垂泪,泪尽了就成了两行血。清丽柔顺的轮廓逐渐淡褪模糊,同刘青松的精致眉眼叠在一起。他们拧开水龙头,帮林炜翔洗手,水冲下来是血色,翻来覆去搓掉一层皮都洗不干净。

“刘青松。”

林炜翔低声念了一次这个姓名。

之前未反应过来刘青松同妈妈生得这样像,在明仁第一次见Crisp学长,心里笑那人傻得天真,却莫名觉有几分依恋可亲。原来是这样。

想欺负刘青松,同刘青松玩笑,依赖他,也被他依靠。盼望能伏他膝头听海听风不必多言语,简单祈求不过这些。年少拍拖有过许多青涩快乐,到今天亦会肖想临出门时有刘青松为他打领带。

这一刻,林炜翔恨不得立时开门落楼,再去敲刘青松的门。

但要同刘青松说什么,再开空头支票,讲以后我保护你?这个钟点,阿爸估计快要睡醒,而刘青松大概还在生气。


“刘少,你不应该在这里。”

方才那一拍,令刘青松胆寒发竖,回身见另盏夜灯和煦,来人是崔姐,这才缓缓稳住心神。料想自己面无人色,也将崔姐吓一跳。

她带他下楼,不忘捡起跌落夜灯,端走茶杯。

行落幽黑长阶,宛自噩梦苏生。刘青松忍不住问:“那间屋……”

崔姐答:“老爷难入眠,经常想念太太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

“嘘。”崔姐推刘青松进房,“不要问,不必想,喝热牛奶睡觉,明天是新一天。”

刘青松躺在床上,黑暗之中,眼睛盯了许久天花板。

他很少见母亲,小时候在电视里见过,候着钟点在家里等,每天六点半、每周十点半、又改成月,后来再没等到过。父亲,如果他在家,也会一起沉默地看,而后喝许多酒,颠三倒四地哭,再吃很多药。

妈妈每次来得匆忙,是偷偷来看他。她总挽发髻,夏天系丝巾,冬天裹围巾,身上没有刻意的香水味,却很温暖,每每让他想起停电时点的白蜡烛,后来看到白蜡烛,又想起妈妈。

妈妈很少笑,抱着他时经常抹眼泪,于是刘青松见她时更加不敢不快乐。是否那个男人薄待她,父亲每次想起失败感情,如果他神志还清醒,就要恶狠狠地骂,所有社团立誓第一条,不得欺兄霸嫂。阿林他算什么人,枉我同他是契兄弟。

刘青松听烦了,有时也吼回去,如果当年不是你烂赌,阿妈就不会走,是你的错,是你为钱卖走她。

大刘直勾勾地盯着他,忽尔暴起,在卫生间摔门,动静很大许久未出。刘青松去看,阿爸整个人跌在湿滑瓷砖,浑身抽搐。

他赶紧跑出去打电话,同救助中心社工讲,是,阿爸又发作。

看着车子拉走父亲,这次去哪,入所入院还是上岛,耶稣福音都戒不了精神药物的重度瘾。刘青松敲开三叔家门,去吃一碗热饭,什么少爷会折堕到要乞食,什么社团窘迫到只收三条街数主理一间修车行。捱兄弟义气治不了肚饿,散伙是迟早。

第二朝刘青松如常去明仁,刚好在校门撞见林炜翔落车,少爷仔浓眉深眸,抓着头发同他笑。刘青松匆匆闪避,他知道林炜翔是他的弟弟,可以享有母亲在校门光明正大的拥抱。弟弟的炽热表白他无法回应,但放学后他还是会到航天学社去,和林炜翔头埋着头砌小飞机。

刘青松在床上转一个身,告别他的童年和少年。


林炜翔落楼时,林生和刘青松已经在餐桌坐好。

桌面摆了云吞面同皮蛋粥,林炜翔两样都不钟意,更想吃蛋治。来去折腾时他瞥见刘青松憔悴神色,猜是没睡好,也没资格问原因。

林生装了半碗粥,“你昨晚的手尾,我会叫莲丽做干净。”

林炜翔自蛋治碟抬头,唇上还沾了一点牛奶泡,“小毕姐帮手同官署做公关就可以,荣兴鸿和这边,我自己识处理。”

他拿手帕擦了嘴,推桌起身,“好忙,走先。”

刘青松不发一言,手中筷尖默默摘开碱水面的芫茜。

这几日,林炜翔的确很忙。他出面为荣兴鸿和置办和头酒,荣兴内讧多时,大佬迟早要死,就看是谁动手,怨不了鸿和太久,矛盾早就转移去争夺下任话事人。他又有心经营人脉收买人心,晚晚同人落蒲场。

林炜翔每夜回家都迟,刘青松早就睡下,平日相处多是在早餐桌,或者走廊相遇,欲言又止,各自侧一侧身就避开,他们已经快一周没有私下讲过话。

他想过和刘青松解释,又不知从何讲起,干脆是不说,没根基没势力,说什么话都是废话。终于听见莲丽报告好消息,说收到风,官署有意将三张牌照都给朝凤经营,其他社团做不起,荣兴鸿和才闹出大乱,朝凤正要转型洗白底,难道不是最佳代理人。

莲丽恭喜林炜翔,说林生很满意。林炜翔淡淡笑一笑,阿爸拿到三张牌,肯定是叫自己人去做生做死,何必,钱是赚不完,他早同荣兴鸿和讲好数,有世界一起捞。当然,这些林生不会知,不是每份合同都要他过目,家业大的好处,住半山的人怎能尽知谁在海边赤脚行。

林炜翔只需按部就班做乖仔做浪荡公子,长自己羽翼。

崔姐来敲他的门,林炜翔半醉半醒,在床上含含糊糊地说:“讲了几百次,我睡前不惯饮热奶。”

耐不住催,林炜翔懒洋洋去应门,温软身体触感一下子扑入怀中,他下意识懵懂抱紧了,又忙不迭撤手。

灯亮起,刘青松反手锁了门。林炜翔揉揉眼睛倒退两步,嘟囔道:“三更半夜,你干嘛,信不信我叫非礼。”

刘青松一叠银纸甩过来,劈里啪啦砸上林炜翔胸口,落花一样散开。

“你说我来干嘛。”刘青松勾起唇角。

他在笑,眼神是这样倔,好似哪怕骨头全碾碎,仍要溅作千百刀片割人心。

“你一般搞多久,尽量快点,我们没时间。”刘青松箍过林炜翔的腰,解开自己的睡袍系带。


tbc.

——

这个故事的人物性格肯定是欧欧西 但也希望效果不是处处都套头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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