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雩

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。

【翔松】枕冬

*1些分手


“什么时候走?”林炜翔端出一碗湿淋淋的枣。他不太会洗,是拧开水龙头随便冲。

“聋啦。”他又问。

“啊。”刘青松像是才反应过来,拿出手机看了看,“下周一吧,下周一。”

“喔。”林炜翔说:“我可能是下周五,还有点事。”

他将枣碗推给刘青松,刘青松说:“我不吃。”

“那我去办退租……本来是签到明年的,都不知道怎么说。”林炜翔将枣咔嚓咔嚓地咬,无所谓道,“大不了就再转租。”

刘青松嗯一声,“多少钱到时再算,多的你退给我,少我不补。”

林炜翔笑,“那你不会删微信吧。”

“不会……”刘青松也笑。

这几天他在陆续打包行李装箱,六七年的日用穿戴,要带走的其实没多少。贵的、新的,自然要留。喜欢的小物件,各色样的杯子都包好。其余旧的、沉的,通通不要。几年前有件外套他很喜欢,也花了不少钱,想到要再穿是厌了,仍旧挂在衣柜里。

林炜翔是不会替他收的,那个人自己收东西也是临头佛脚匆匆忙忙。那就随缘。

两个人你看我,我看你,觉得有点无聊了。刘青松手指绕了衣服,很寻常地说:“再搞一次?”

语气是很随意的,同撩拨没关系。垃圾明天你出门时候去倒,牙膏没咯,你点外卖吗,加我一个,欸你自己怎么也加了辣。和这些日常交流没差。

林炜翔没回答,凑过来亲他,蓬松额发软软的,像他的柔软好心地。而对于他们即将分离这件事,他接受得太快——吞咽奶油滑过去,没有任何思考犹豫过程,立了心便坚决。

从前如果他们在客厅搞,而刘青松是躺着,他总习惯去看天花板那盏吊灯,横杠竖条圆环白光,盯久了眼睛便眯起来。林炜翔的手或唇会贴上来,更灿烂颜色会溅在其他地方。

是傍晚,今晚的吊灯还来不及亮。往后也再不会了,刘青松想。

临了要走,分手的话谁也没说。心里都清楚,是时候。

那晚林炜翔舔了唇在问,“还搞一次?”

刘青松没说话,他骑上去时再一次真切看林炜翔情动时的眼,密而长的睫毛垂下,顶上照了灯,落下阴影像蜘蛛脚螃蟹腿。

林炜翔会同他撒娇,像一杯泡泡绵密的热牛奶,刘青松的心时常被他缠得像一块果仁饼,浸软了所以甜。乳糖不耐,顶不住,他的指尖蹭过林炜翔的眼睫,小声唱螃蟹螃蟹八条腿,在林炜翔脸上轻轻刮一下,笑着说,几岁了,羞不羞啊。

起来时刘青松恋恋亲了一下林炜翔的脸,林炜翔一愣,也探身过来,亲了他一下。两人的鼻尖轻轻相触,林炜翔突然说:“可能还有吧。”

刘青松问:“还有什么。”

“下一次之类的。”

刘青松笑,“你别害人了。”

“啊?”林炜翔大概是听错了,“那总还是要爱别人的。”

“和对我是一样吗?”刘青松搂住他的脖子。

“不会啊。”林炜翔认真道,“每个人都是特别的。”

这辈子他们都不会认真讲分开,各自很平静地说什么时候、要去哪里、不是和你,就知道是要散了。在一起时候的约定,也从来和天长地久没关系。

只是刘青松从前以为他们的最终别离会更有声势些,像打架摔碎花樽踩得满脚血,从厨房拔刀而出气势汹汹吼你如果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,在家门口吵得把衬钥匙的漫画挂件砸出去摔粉碎、邻居探出头来问怎么回事啊小伙子要不要人睡觉了,把手机狠狠甩在面前问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——诸如此类狗血淋淋。

他们也曾吵得双目通红精疲力竭,觉得这些年是相看两厌两厢蹉跎。却没在钝器割肉白刀红刃时彻底分开,太累,连分开都需要勇气和力气。真正的结束像叹一口气,夏天熟透的叶在秋天落下来,冬天下雪,春天又开新的花。

旧友都讲,断断续续交往七年了,分开是可惜。刘青松猜林炜翔是没遗憾,自己也不觉得是不完满。他温和同朋友们解释,满足别人惋惜的好奇心,不是感情的问题,怎么会是感情的问题,不是他不好,也不是我不行。是差不多了。这段感情,人生这条路,和这个人一起走到这里就很可以,从来满足,但不想也没必要继续,像随手画一个句号,不圆也有过开心。

他要往南,他要去北,是没办法。

想起来这件事早有预兆。每年林炜翔过生日的时候,都会许同一个愿望,他不怕不能实现,总要和刘青松说出口:希望明年生日的时候你还在我身边。今年刘青松习惯性问,许了什么愿?林炜翔迟疑一瞬,笑着说,希望我和你都能快乐。

有过一个念头在刘青松心里闪过,林炜翔在沉默的那一秒在想什么——但刘青松也不会知道了。明年林炜翔过生日的时候,总会有人陪在他身边,人只要一直活下去、走下去,就算相逢再多告别,也还是会遇见一个其他什么人。

这几年刘青松偶尔会想起林炜翔,起先有很多不习惯,人们时常将不惯错认是怀念。很多次他点开和林炜翔的聊天框,长眠许多接受完毕的转账。都有时限,转出去的钱,不及时接收就要退还。感情也一样,一经确认,再鲜艳的颜色也暗淡。

有次路过商超,看见一只很小的电饭煲,恋人和刘青松说,可爱喔。刘青松立刻大声讲,米量不好控,就那么一小杯,一个人吃太多,两个人吃不够。恋人说,你买过这牌子吗。刘青松摸了摸鼻子,他和林炜翔从前都是点外卖来吃,没有人会煮饭,都赖是电饭煲不好用。

恋人见刘青松嘴皮撕得一块块沁了血,特地送他润唇膏。刘青松笑,恍惚又想起林炜翔从来是懒得在这方面花心思,见他嘴唇干,只是亲一亲。没有比较的意思,只是很随意想起这些事情。

在史森明电脑看到过一张相片,是刘青松和林炜翔去史森明新家玩时被偷拍的,林炜翔在试用客厅的按摩椅,刘青松笑着看他,当时大概是笑他傻,但刘青松的笑眼含了光。衬得这份爱很年轻,又显得有希望。

刘青松对着相片按下鼠标右键三四次,同史森明说,你帮我删掉它。但他知道史森明是不会的。

分开的第三年,刘青松路过林炜翔的城市。想了很久,给林炜翔发了消息,里边写了酒店名字地址和房号。

林炜翔没回复,刘青松以为他是不会来——很晚时收到电话,林炜翔说,你下来接我一下,懒得办房卡。

没什么可聊,共同朋友很多,对方的近况都听说,不必细问。刘青松怕林炜翔突然戴了戒指来,幸好是没有。但他肯定是有别人的,林炜翔总是招摇在情爱里,像一个细格子纱网在水里游,滤过沙尘、滤过轻于鸿毛的厌倦与喜欢。他爱谁都真切热烈,谁爱他下场都一样。

最后还是睡到床上去,像沉进河底慢慢睁开眼睛看太阳,这些年过去,还以为是深陷从前的旧床,和旧人寻旧欢做旧梦,望从前发白刺目的灯光。

林炜翔起身,说他不在刘青松的房间过夜了,要走。撑了门欲言又止,说:“以后我们还是那个,少点见面吧。”

刘青松问:“为什么?”

林炜翔只是笑一笑。

刘青松也笑,说:“你他妈想多了,也不会。”

之前没留意房间空调是二十度,方才出了汗,刘青松怕冷,干脆就关掉了。凉被里有缱绻的暖,逾期哀愁天一亮就散。

刘青松忽尔想起小时候的夏天,为了省电费,会吹风扇睡凉席。每当外婆将席子从床上卷起来放好,就知道这一年的夏天是要结束了。有许多注定的别离是迟早,他后来睡过许多双人床,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吹冷暖空调,而这些年头早不时兴在夏天铺凉席了。

 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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