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雩

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。

融雪(三)

>>>(二)

*天亮请睁眼,这一章没有梅长苏出场

夕照投落余辉,飞流趴在栏杆边看鱼,残阳为少年的侧影笼罩了一道柔和的光晕。

飞流眨巴眨巴眼睛,并不觉得落入眸子里的光线灼人,他顾着看鱼尾划出的线条——时刻流动着的,泛着碎金一般的光芒。他顾着听微风吹过树梢,小鸟的爪子敲击瓦片,一片细长的落叶慢悠悠地落在池水面。

也在听从他身后一步步慢慢朝他走来的脚步声,以及来人刻意屏住的呼吸。

飞流在心里默默数着数,三、二、一,他勾起嘴角得意一笑,疾速回身,箭步后划,出掌朝前横扫,手指猛一发力,指尖感知到冰凉。

哐当一声,一个铜盘高高飞起又轰然着地,水花四溅。飞流侧身躲开,溅出来的水只沾湿他小半个肩头。

飞流不以为意,对着眼前的蔺晨咯咯地笑起来。

“又被你躲过去了。”蔺晨挽起袖子,作势要追赶飞流。

飞流见势不好,转身就逃,才要蹿上房顶,听得蔺晨并不真的来追,也就慢慢地停下了脚步。

他回头,见蔺晨正慢悠悠地抖落着手上的水,笑眯眯地说:“小飞流你别跑呀,是蔺晨哥哥输了。”

飞流欢喜地露出了胜利的笑容。

突然,他凝住笑意,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蔺晨。

蔺晨仍旧兴致高昂地说道:“这次换你来……”

飞流打断了他的话:“你不开心。”

蔺晨没反应过来,“什么?”

“开心,假的。”飞流面无表情地答道。

他不再理会蔺晨,径自从蔺晨身旁走开。

“哎哎哎,飞流,我说你最近是怎么了?”蔺晨冲着飞流的背影嚷了一嗓子,小孩儿这些天来反反复复的情绪,让他觉得真是够呛。


飞流心里升起了一团火,那团火像毛毛糙糙的野猫尾巴一般硬塞进他心窝。身体里原本那个大洞还在,火烧着肉,拉扯着一抽一抽地疼。

他知道自己大概是生病了,病了得吃药,想吃药得找大夫。没办法,飞流只好拖着步子,垂着脑袋再去找蔺晨——他已经忘记了傍晚时自己为何要生蔺晨的气,他只希望坏人能给他几粒甜甜的药丸子,吃完了好睡觉,明早起来病就好了。

坏人的房门虚掩,飞流躲在门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,原来坏人是在同甄平说话。

“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听。”飞流想起蔺晨平日里的教诲,当下决定要站定了听个一清二楚。

茶水声,手指叩在案上的响声,叹息声。只听得蔺晨低低说了一句:“飞流近日的性情愈发古怪了。”

甄平道:“飞流一向同宗主最亲,宗主这一走……”

蔺晨回话的声音压低至细不可闻,飞流竖起耳朵,又听见甄平说了一句:“蔺少阁主,大抵你心里亦是很难过的罢。”

飞流转身就走,诸如看病吃药一类的事,被忘得一干二净。


回房后,飞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,浑身疼痛至呜咽,他的感知能力像是瞬间又被放大了许多,火在烧,洞在下陷,周遭世界在一砖一瓦地坍塌。

恍惚间他想起,有一回苏哥哥让他到不知谁家的兵器库里玩。他握着他的匕首,刀锋抵着弓弦,漫不经心朝往前走,一列弓弦依次崩开,沉闷厚重的颤音在空中层叠回荡。飞流不在乎这些,利刃上的游戏,沾了毒染了血,于他不过玩玩而已。

利器的尖端敲在冷硬的弦上,他手腕轻巧一送,“啪嗒”——挑断了最后一根弓弦。

这就是飞流此刻脑子里反复回荡的声音,“啪嗒”、“啪嗒”、“啪嗒”,像是心底最后一根紧绷的弦刹那断开,无端恨意喷薄而出,中间又混杂着些许凄楚的愉悦,他不知道他该恨谁,亦不知道要向谁索求爱。

小孩儿本该无忧天真一生,他本不必明晓爱恨。

窗外树影摇曳,传来诡异声响,飞流循声看去,隐约瞥见人影,面容似曾相识。他一跃而起,纵身去追,人影倏忽而逝,墙角有一袭衣角闪过。

飞流卯足了劲追赶那个奇怪的人影,跳过苏宅墙头,几乎是脚不点地,一路逐至朝山街。长街两旁民宅错落,红灯笼在夜风里摇晃,他凌空而起时的影子被拉得细细长长。

“谁?”飞流朝人影吼道。

人影站定,慢慢地转过身来。

飞流愣住了,眯起眼睛,迟疑地往前迈了一步,“你是谁?”

一晃眼间,人影好似飘过来一般,不知何时已至他眼前。

那个人影,竟有着同飞流一模一样的脸!

棱角分明的青涩脸庞,眉宇间一派少年人的天真,小鹿饮溪的双眸黑白分明,那一点若有似无的邪气,藏在抿起来的嘴角里。

“我就是你呀,飞流。”少年开口答道,声线腔调无一不似飞流,只是说起话比飞流利索许多。

飞流摇头,斩钉截铁道:“说话,不是。”

少年弯起嘴角,“你之所以说不好话,是因为你把太多事压在心里,你得学着将自己展开。”

飞流死死盯着少年,像在照镜子一般,霍然朝他劈出一掌。

少年轻松躲开,不费吹灰之力,仍是笑嘻嘻同飞流说话:“说真的,你就不想像我一样,能同他好好地说上一会儿话?”

他?谁?飞流心窝里的那团火又燃烧起来。

他出手如电,掐向少年的咽喉。

又一次扑了个空。

“别费劲了,我都说了,我就是你呀。”少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飞流身后,一双冰凉的手环过飞流的腰。飞流试图挣扎,却像被蟒蛇缚紧的猎物,始终无法脱身。他能感受到少年慢慢地将整副身躯的重量压在他背上,犹如要跟他融为一体。

他的右手掌心里突然现出了一把匕首。

无邪清澈的声音说道:“你不是生病了吗?这才是医你的药。”

那只冰凉的手慢慢覆盖上了飞流紧握匕首的手,似滑溜的蛇吐着阴冷的信子。突然发力,对着虚空奋力挥去。裂帛声响,触感却像是扎进了柔软的皮肉,血腥气弥漫开来,像是有温热的液体四溅空中,却什么也看不到。

那个声音继续在说话,犹如引诱毒蛇摇晃脑袋的乐律,“对,像这样,你就该这样……”

“放轻松,接受我,就是接受你自己。”

匕首寒光翻飞,飞流的手像是不听使唤一般,刀锋划破虚空犹如割开咽喉般轻而易举,熟悉的感觉唤醒了久远的记忆,小时候在东瀛岛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,人头?五个人头能换一碗饭……练功?对,练功是最好玩的游戏。

飞流身后的负荷愈发沉重,少年的手开始变得透明,一点一滴地融进他手背的皮肤里。

“不!”飞流大叫道,手中匕首乱舞。

粘稠温热的血不知从何而来,劈头盖脸,蒙着飞流的眼口鼻,直闷得他喘不过气。

“不!”飞流拼了命想大喊,却发不出声音。

声音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,带着戏谑的笑,“我俩迟早是要在一块的。”

“不!”飞流奋力大吼一声,整个人坠入了空茫的混沌中。

他突然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床上,晨曦透窗而入,花瓶中的枝叶载满日光。

飞流猛地坐起身来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正要抬手拭去额前的汗,一晃神间,忽地将身上被褥一掀——赫然看见,他的另一只手里竟紧紧地攥着那把匕首。

他慌忙往枕下摸去,空空如也。小孩儿向来习惯枕着他的短刀入梦。

飞流将匕首举在眼前转来转去地细看,最熟悉的玩具第一次令他感到如此陌生。日光铺洒刀刃,干净透亮,没有一丝残血。他的眉毛拧成了一股,才要将匕首放在鼻尖下嗅——

“飞流,怎么还不起床,太阳都晒了几百回屁股啦!”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,有人突然推门而入。

是蔺晨。

TBC

 >>>(四)

评论(22)
热度(106)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舞雩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