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雩

*时间线在《芬梨道》后（虽然芬梨道没写完捂脸）

荷里活影星海报与架上录像带交叠成满墙朦胧的影，光亮淡褪，空余一室暗蓝。

邝露伏在木桌，曲起手肘捏着口红管漫不经心地晃动手腕。

朱红膏体融开清晰唇线，烫卷的刘海披在额前，珍珠耳坠垂落锁骨。旗袍是改版的式样，海棠红的花与葱青的叶钩了金线，镂空纱轻拢两臂。

明灭不定的老旧台灯留住夕阳余晖，镜中她的面容微微泛黄，似旧时光影像。

润玉大半个身子支在另半木桌，他身上的赤金色绸缎衬衣自第三颗纽扣始系，宽大了些，袖子垂下来在瘦削手腕处松松垮垮堆成团。

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只电话，手指按在塑料按键上哒哒作响。

昏黄暧昧的灯色透过百褶窗，光影落在他们衣衫，明明暗暗似被岁月划开的条纹。

邝露将那叠宝丽来照片交还办公室同事Tina。

年轻女孩子神色雀跃，“Ring少与邝小姐这辑相，远胜上世纪秦汉林青霞。”

海枯石烂沧海桑田，时间太快，原来金童玉女已是上世纪旧闻。

天宫集团筹备年会，办公室集全部门之力鼓捣新意思，定调举办80年代复古主题舞会。

办公室风风火火搭起简易复古场景，钦定每部门必须指派一对俊男美女在其中合影，好作活动前期宣传。

到了大客户部，同事们认定邝露暗恋润玉日久，极力怂恿二人合影，美其名曰颜值担当要负起应有责任。

邝露料想润玉不欲参与此类过家家，岂料总监一反常态同意和她客串模特儿。

这是那叠复古宝丽来照片的来历。

“除了内部宣传，要是让我在周刊小报网路见到这些相，你第二日不必上班。”润玉严肃交代Tina。

部门总监没有人事任免权，显然是少有端出大少派头。

少爷毕竟是家族门面，似戏子般搔首弄姿，若被荼姚得知，定要斥责他败坏天宫形象。

Tina吐舌，点头应下。

走出办公室后，Tina快步追上邝露。

“邝小姐，这张相影得很好，给你留念。”

邝露微微一笑。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得到润玉的一些什么以作纪念。好似若不能得到爱，与他相关的任何都可作偿还与弥补。

在Tina给她的宝丽来中，她凝神读报，润玉在看她。

正式舞会当天，人人千姿百态。职场活动准则第一条，不能太在意，亦不可不上心。

邝露穿一件罗兰紫色缎料洋装，层叠裙摆摇曳，似波浪蹭过地面。

签到墙前全部门同事齐聚，留下本年度团队风采定格。

润玉穿白色西服，戴一只细格子Bow tie，被同事簇拥在中心位。

“阿Lu，站过来。”同事招呼她。

邝露侧身去看，众人都已就位，硬挤过去当真失礼。不如大大方方挽着身边的Monica，在摄影师数至一时露出笑容。

“算啦。”她摆手。

润玉恰好望过来，眼神好似在她身上停顿一瞬，唇角微勾。

就算是幻觉，一样令人两颊骤然发烫。

太微发表重要讲话，成绩来之不易，明天会更美好。如今世道不佳，鸡汤要煲浓，鸡血必须打足。

随即全场灯暗下来，迪斯科球灯斑斓闪烁，像一千个迷幻月球空悬，群魔乱舞。

先前几支舞曲节奏极快，再同穿一条裙子的好姊妹都被迫散开，像沙漠里随风不定的沙粒，自天地一头稀里糊涂跃至另一头。

邝露忘记去数这是她和第几个陌生人跳的第几支舞。实话说，她亦不大在意。头纱遮去她半张脸，灯光昏暗，谁又分得清谁是甲乙丙丁哪一位。

她只在想，今晚穿的鞋子是真皮底，回去怕是不能再穿第二回。

一曲终了，所有球灯熄灭，漆黑宇宙没有光。

在悠长轻柔的曲调响起时，邝露的手被人轻轻握住。

“终于找到你。”那人说。

“大少。”她微微颔首，任他搂上自己的腰。

他们穿梭摇摆在人潮里，两个人像一只小船，又或是一片湖心浮叶。

她能感受他腰下炽热，隐忍地抵住了她，可她不过轻巧地转一个圈，再转一个圈，像无心又故意的撩拨。

隔着蕾丝手套，她知道他们都在燃烧。这场火早早燃起，没完没了，没有尽头，在黑暗里最炽热。

邝露与润玉掌心相抵，十指对贴，晃晃悠悠跳一支慢舞。

她补过妆，他亦系好皮带。她替他抹去不该有的唇印，他为她拭干总要流下的泪。

盛会将近尾声，台上不知几时来了位女歌手，在白晃晃的灯下吟唱起一首老歌。

常见明月挂天边，每当变幻时，便知时光去。

润玉下颌抵在她前额，她双手环过他的腰。

“每当变幻时。”他说。

润玉又道：“三十年前，二十年前，十年前，你在做什么。”

邝露尚未满三十岁，二十年前不过是个懵懂的细路女，而十年前……她从英国回来也快要十年了，当时玩耍的姊妹常约她去club跳舞，一晚就能跳废一双高跟鞋。

如果不是遇见润玉，或许她会和某位门当户对的世家子陷入热恋，互相涂抹后背美黑专用sunscreen，紧拥彼此从游艇滑梯冲进大海去。

梦如人生，试问谁能料。十年前谁在做什么不必问，重要的是这十年他们怎样走过。邝露没有答他，只是随台上旋律轻轻唱和。

评选当晚的King和Queen时，舞厅亮如白昼，大家热烈期待，谁是哪位要上台做小丑的幸运儿。

邝露隐约听见起哄声，反反复复喊着阿kim，想必是香港总部的人。锦觅如今贵为天宫二少奶，肯定不会来胡闹出丑。

Monica凑过来与她说悄悄话，“阿Lu你咁靓，上台一定喺Queen。”

她不过笑笑：“旁观看客做得多，第一反应是怕见到光。”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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